不等盛初再作出反應, 陳寂筷子一夾，餓狼吞食般把盛初的那盒臭豆腐也消滅了個幹凈。

一個雞蛋仔，兩盒臭豆腐, 對於一個正長身體的高中生來說, 連塞牙縫都不夠。

少爺畢竟是少爺，幾塊錢的路邊攤, 硬是給他吃出三星米其林的味道。

許是受過專門的教育, 他吃得雖然快, 臉上倒是一滴油都沒有沾, 手上也是, 幹幹凈凈的, 就連盛初都被那塑料盒弄了滿手油。

也不知道陳寂怎麽做到的。

盛初的視線跟隨陳寂，從他手上的筷子和塑料盒，一直到旁邊的垃圾桶, 整個過程未置一言，顯得異常冷靜。
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胸口的那顆心臟，此刻跳得究竟有多快。

不就是吃過的臭豆腐！

這！算！什！麽！又不是她吃，她有什麽好慌的！不要臉的是陳寂, 又不是她！

思及此, 她抿抿唇, 從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紙巾，抽了張出來, 一根根, 細致的, 慢條斯理地擦起手指。

她剛擦完一只手, 正準備擦第二只, 身旁傳來陳寂幽幽的聲音：“說你沒良心，你還真挺沒良心。”

盛初動作微頓：“……”

她又做什麽了？

她硬裝沒聽見，繼續自己的擦手指工程，這個時候，少爺來了第二句：“你就不分我一張？好歹我也幫你解決了海洋垃圾吧。”

盛初擡眼，眼底閃現幾分疑惑。

少爺微咳聲，夜色映照下，盛初沒看清他通紅的耳朵，言簡意賅：“臭豆腐，你吃不完，我才勉為其難幫你解決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吃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勉為其難呢？

盛初用力吸了口氣，不想在這和他爭辯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，忍氣吞聲地給他遞了張紙巾。

他手上臉上都沒有沾上東西，要紙巾幹什麽，真浪費。

兩人在這長椅上坐了會兒，相對無言，看起來就像兩個湊巧坐在一起的陌生人。

忽然，盛初聽到很輕的聲“咕嚕”響。

像是肚子叫的聲音。

她還沒來得及細究，陳寂也在這時候轉頭：“回去了？我飽了，你飽沒？”

陳寂能感覺出來，自那個賣臭豆腐的大爺說完江上岸的故事以後，盛初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對。

好像一下就變得很低沈。

可他也說不出原因，只能以為盛初單純不喜歡江上岸這個樂隊。

其實他隱約有個猜測，但那個猜測過於離奇，是想到都會令人發笑的地步。

話音剛落，陳寂似乎也聽到了那動靜，想說的話一時卡了殼，半晌才憋出句，欲蓋彌彰的：“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？”

盛初視線垂直向下，落到他小腹處，意思很明顯。

陳寂臉“噌”一下紅了，否認得倒是快，鎮定自若道：“嗯，肯定是我聽錯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盛初嘆口氣，貼心地沒有戳穿他。她站起來，拍拍略微發麻的小腿，打開微信給他發消息：【這附近有家燒烤店，去不去？】

陳寂飛快否認三連：“不去，我不餓，剛才真不是我。”

也是這時候盛初才發現，他們來江邊的這半小時，那個【小兔崽子一鍋燉】群聊內部已經炸了。

先是姚遠發覺的不對勁：【兄弟們！你們有看到陳哥和盛初嗎！怎麽下個樓的功夫他們就不見了！該不會——/陰險】

顧瑩玉很快接話：【他們還沒下來，我在電梯上聽見陳寂把盛初喊住了，應該是有什麽事。】

姚遠：【我靠！不會吧！不會是我想得那個結果吧！】

喬許然：【不用猜，應該就是你想得那個結果。】

姚遠：【/大哭，朋友說好一起走，只有我是單身狗。】

姚遠：【曲桐欣你怎麽不跳出來罵我，你能不能趕緊罵我，我現在很想被罵。】

曲桐欣：【有病去醫院，別煩我。】

盛初看得直皺眉。

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，一群人打啞謎呢。

她剛才專註看微信，沒仔細聽陳寂的話，只好又覆制了一遍剛才的內容給他發過去。

這次陳寂說得是：“去。”

**

這裏有小吃一條街，街後頭就是燒烤店和大排檔。

盛初也沒來過這裏，也不知道哪家比較好吃，只好打開外賣軟件搜。

好評最高的是一家露天大排檔，離他們的位置幾十米遠，盛初瞥了某人一眼，猜測以少爺的格調，八成不願意吃這油膩膩的大排檔，還得被人圍觀。

她剛準備換家店，陳寂目光看過來，不以為意道：“不是好評最高嗎，就這家唄。”

他都這麽說了，盛初也沒再說什麽。

這個時間點，不算早也不算晚。還沒到西城夜生活開始的時間，江上岸的表演也沒結束，大排檔人並不多，只零星坐了幾桌。

兩人挑了個比較靠內的位置。

陳寂沒吃過大排檔，盛初上次吃還是四年前，兩人都沒什麽經驗，只好問老板娘除燒烤外還有什麽推薦菜色。

老板娘是個熱情的老阿姨，笑起來臉上皺紋都會皺成一塊兒，看起來莫名的和藹，會給人種家人般的親近感。

她一瞧就知道這兩個小朋友是第一次來，給他們報了幾個店裏賣得很好的海鮮和家常菜，忍不住打趣：“年輕真好啊，我和我老頭子，第一次約會也是吃得大排檔，那時候窮，只吃得起大排檔，不像現在都是情.趣。”

盛初：“……”

陳寂：“……”

好在這時候店裏又來了一批人，國慶假期缺人手，阿姨忙去了，也沒再和他們嘮嗑。

不知是不是盛初的錯覺，她總感覺，自阿姨說完那番話以後，她和陳寂的相處氛圍就變得很奇怪。

像是什麽心照不宣的東西被打破了。

明明最開始就是簡單的學習小組，莫名其妙就被塞了個生日禮物，再發展成江邊逛街，現在還一起來這吃大排檔，甚至被調侃小情侶間的情.趣。

她和陳寂能有什麽情.趣？

同學情的情，你真有趣的趣嗎？

盛初覺得自己是真他媽上了當了。

此時的盛初渾然不知，在她和陳寂沒回消息的這幾個小時裏，小兔崽子群是真的炸成一鍋亂燉了。

被阿姨道破後，連空氣都透著幾分尷尬，盛初都準備拿出手機裝透明人了，陳寂忽然說。

“要不……我給你背兩首古詩？你就當檢驗一下學習成果。”

盛初：“……”

陳寂是真的很有趣。

盛初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，陳寂索性閉上眼，心無雜念地背起課文：“《聲聲慢》，宋，李清照。尋尋覓覓，冷冷清清，淒淒慘慘戚戚——”

盛初驀地感覺自己像動物園的大猩猩，在被一群人圍觀。

她下意識掃了眼周圍，好在陳寂的聲音不大，他們坐得位置也夠裏面，至少，目前只有她聽得見陳寂在背古詩。

令盛初驚訝的是，盡管偶爾會有幾句磕巴，陳寂還是把這首宋詞給背下來了。

少爺確實有在用心，並不是隨便糊弄她。

陳寂難得有些小緊張，在楊惡煞面前背這玩意兒都不會有這種緊張感，就怕沒背好被盛初diss然後給他來一句他沒救了以後再也不教他了。

背完這首，他也不確定自己背得對不對，睜開眼去觀察盛初的表情，看她還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，稍稍松口氣，準備開始背下一首。

盛初是真的擺不出表情了。

她也是第一次碰到，來吃大排檔，還得聽人背古詩的。

這人看起來背得還挺上癮，一首不夠，還要來第二首。

好在老板娘及時救她於水火之中，等燒烤和菜上來，盛初立刻夾了一大堆到他碗裏，試圖堵住少爺這滔滔不絕背古詩的嘴。

這家大排檔菜上得很快，沒多久就上齊了。

都不是缺錢的主兒，兩個小朋友顯然對這裏的份量沒什麽概念，基本老板娘推薦什麽他們就點什麽，老老實實的，一份沒漏。

店裏人手不夠，也沒有服務員確認菜單，拿到就直接交廚房了。

這會兒，兩人看著滿桌子琳瑯滿目的菜，不約而同地陷入沈思。

“小美人魚。”

沈默良久，陳寂說：“吃完這頓，你會不會變成小醜魚。”

盛初面無表情踩他一腳，不會說話就閉嘴。

兩人吃到一半，忽然聽到酒瓶被摔在地上的碎裂聲，和他們隔得非常近，伴隨著成年男性的怒吼：“我是不是給你打過很多次電話？你這店經營得這麽好，給我點錢怎麽了？你是不是我媽啊？”

兩人循聲望去，收銀臺前站著一個黑色襯衫的寸頭男，二十出頭的樣子，裸.露在外的胳膊上有好幾條刀疤，小臂肌肉分明，後頭跟著兩三個小弟，一身流氓氣，這會兒正指著老板娘的腦袋罵。

“今兒個我就和你明說，你要是不給我錢，我就把你這店給砸了。反正那死老頭也躺床上起不來，你看看誰還能幫你？”

老板娘也是個硬骨頭，手指死死扣著收銀櫃，那張和藹的臉氣得通紅：“來要錢了知道我是你媽了？我讓你好好讀書，別和那群人混，這時候你怎麽沒把我當你媽啊？這店，你想砸就砸了好咯，我告訴你，砸了你也拿不到一分錢！”

這話顯然激怒了寸頭男，他擼起袖子，隨手抄起個酒瓶往櫃子上一砸：“行啊，你不想要這店，那我們都別好過。”

“兄弟們，把這老太婆的店全砸了！”

霎時間，酒瓶和碗的碎裂聲，桌子倒地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
正在吃飯的客人見這架勢，也不管結沒結賬，一股腦兒往店外沖，生怕這事殃及到自己。

幾個店員想幫老板娘，可他們瘦瘦弱弱的，哪是這群地痞流氓的對手，沒幾個回合就被打趴在地上不能動彈。

局勢正可謂是一邊倒。

見狀，寸頭男大笑幾聲，慢慢蹲下來，揪住老板娘的衣領，往上提，迫使她擡起頭：“都這樣了，你還是不打算把錢給我？別拿沒錢糊弄我，給那老頭治病的錢呢？我知道你有的，告訴我在哪！”

老板娘狠狠瞪著他，目眥欲裂，嘴唇抿得死緊，甚至吐了他一口口水：“呸！”

“你爸的救命錢都不放過，我真是上輩子造了孽了養了你這個白眼狼，你有本事殺了我，來，有種你來啊！”

寸頭男徹底被激怒，眼睛紅得滴血，幾乎是怒吼出聲：“死老太婆，真以為我不敢？”

他抄起一個酒瓶，正欲往老板娘頭上砸去——

後衣領被一陣大力給揪住，他整個人向後拖行幾步，重心不穩跌倒在地，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罵人，有人狠狠往他後背踹了一腳，重新把他踹倒在地。

後背的那一腳明顯比那道拽他的力大得多。

如此往來重覆，每當他想爬起來，那人都會將他再次踹倒在地。他壓根沒有爬起來的機會，直到最後，背部的疼痛令他喪失所有力氣，他的所謂兄弟們也沒了聲音，他趴在地上，像只狼狽的落水狗，有雙鞋踩上他的背，毫不客氣地又重碾了好幾下。

“你就這點伎倆啊？”

身後傳來少年漫不經心的嗓音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誰能想到，這位正義人士，十分鐘前還在大排檔向他老婆背古詩呢

和初妹在一起後，少爺回憶起初次約會，都忘不了他背的那首聲聲慢。

屬於是沒話找話的巔峰了。

來晚了！這章評論還是發紅包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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